閉幕前通宵開放的上海博物館“從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展”，以98天、超過42萬人次的觀展紀錄，刷新了中國博物館收費特展的觀展人數(shù)新紀錄。

在上海，上一次展覽通宵開放還是2005年上海美術館“法國印象派繪畫珍品展”閉幕之時。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緊隨這一特展，在上海，西方藝術經典特展紛至沓來：東一美術館“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寶龍美術館“西方人物繪畫400年”、西岸美術館“本源之畫——超現(xiàn)實主義與東方”……所有這些，一方面見證著上海這座城市百年來一以貫之的文化格局與海納百川的胸襟，另一方面，也仍然留下了不少思考。

20年間，上海文博展覽機構的數(shù)量從屈指可數(shù)到已經過百；尤其是2019年下半年以來，相繼開放的東一美術館、西岸美術館、浦東美術館等先后與意大利烏菲齊美術館、法國蓬皮杜藝術中心、英國泰特美術館等國際知名場館進行了一系列深度合作。

《澎湃新聞·藝術評論》推出的“當西方名畫相遇上海”系列報道，本期關注的是歐洲經典特展紛至沓來的背后。

“從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展”展覽現(xiàn)場

“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展”是上博首個收費特展，98天，超過42萬人次觀展，線下文創(chuàng)消費額超過2300萬元。其中，一半以上觀眾從全國各地而來，15%的觀眾看過兩次以上。

雖然場館內的擁擠、燈光受到不少觀眾吐槽，但不可否認的，這樣的展覽已成為一個標志性的現(xiàn)象級大展。

事實上，上海各家展館的西方名畫展之間，有著互補的成份，比如，看完“從波提切利到梵高”再看“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東一美術館）是一種選擇；或者欲了解“梵高”之后西方現(xiàn)代藝術的發(fā)展可以看“博古睿展”（上海UCCA Edge）……美術館之間的競爭與良性互動，吸引越來越多的名作特展來到上海。

浦東美術館“絕美之境：那不勒斯國家考古博物館珍藏展”展出公元1世紀的古羅馬雕塑《斜倚的阿佛洛狄忒》

西方大展何以紛至沓來上海

在中國的城市中，如此多的西方藝術大展，紛至沓來，這似乎是絕無僅有的，而其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上海是一個關鍵的交匯點：它不僅一直是中國同世界相遇的地方，而且還是與全球世界互聯(lián)互通的最佳典范，一個匯聚思想和人才的地方?！币獯罄v滬總領事館總領事安緹雅（Tiziana D"Angelo）對澎湃新聞如此描述她眼中的上海。

2004年底在上海美術館舉行的“法國印象派繪畫珍品展”是當年的現(xiàn)象級展覽，閉幕之前亦是通宵開放。

上海是中國現(xiàn)代文化藝術發(fā)展的重要策源地，也是中國開風氣之先的城市之一?！把螽嬤\動”發(fā)端于上海、現(xiàn)代主義思潮興起于上海；1929年，上海舉辦民國首屆全國美展時，已經有不少后印象派風格的作品展出……再看當下一場場藝術展覽，一以貫之的是百年來上海海納百川的視野、兼容并蓄的胸襟。

論及西方名跡特展，早年間除了在上海博物館、上海美術館舉辦的政府間文化交流項目外，上海天協(xié)文化是將西方藝術大家特展引進中國最早的民間機構，也是國內持續(xù)舉辦此類展覽的機構之一。

2011年在由世博會中國館改造而成的展廳（今中華藝術宮）舉辦畢加索特展

從2011年“畢加索中國大展”開始，2014年的“莫奈展”、2015年的“雷諾阿展”，2016年的“蓬皮杜現(xiàn)代藝術大師展”以及近年來在東一美術館推出的“莫奈日出·印象”“莫奈與印象派大師”“從莫奈、博納爾到馬蒂斯”“烏菲齊大師自畫像”，直至4月底開幕的“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均由天協(xié)文化策劃引入上海。

回憶2010年開始引進“畢加索展”，上海天協(xié)文化總經理、東一美術館執(zhí)行館長謝定偉對《澎湃新聞·藝術評論》說，國際展覽在國內是有觀眾需求的，特別是經濟發(fā)展以后，民眾了解西方藝術的需求早晚都會有，“因此，我們辦展覽的初衷是滿足觀眾需求，向公眾普及世界藝術史教育，也包括中國藝術史教育?！?/p>

2014年在上海K11舉辦的“印象派大師 · 莫奈”展

然而，當年“畢加索展”并沒有獲得預期的人流，這當然有包括地理位置等各方面的原因，然而，經過十余年積累，上海逐漸培養(yǎng)了以“看展覽”作為休閑方式的年輕群體，加之防控措施優(yōu)化調整之后，積壓已久的文化消費需求被釋放。2023年開年，由上海博物館“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展”和浦東美術館“絕美之境：那不勒斯國家考古博物館珍藏展”為始，眾多西方藝術大展將輪番在上海登場，并引發(fā)一輪輪觀展熱潮和持續(xù)的話題。

2023年5月，東一美術館，“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展覽現(xiàn)場

以四月底而言，除了“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外，西岸美術館與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陳合作項目“本源之畫——超現(xiàn)實主義與東方”、寶龍美術館“西方人物繪畫400年：東京富士美術館藏精品展”接連登場。6月，浦東美術館將推出“時間的輪廓：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大洋洲藝術與傳承”和“六百年之巨匠：來自提森-博內米薩國立博物館的杰作”；UCCA Edge（UCCA上?？臻g）將呈現(xiàn)“現(xiàn)代主義漫步：柏林國立博古睿美術館館藏展”，此后還將展出與法國馬蒂斯美術館合作的“馬蒂斯的馬蒂斯”……

2023年4月，寶龍美術館“西方人物繪畫400年”展覽現(xiàn)場

一時間，跨越兩個世紀（古羅馬至戰(zhàn)后藝術），來自英法意德美日和西班牙等國的西方藝術館藏紛至上海，策展人以不同視角都希望書寫出一段段以圖像構筑的美術史。

引進“西方人物繪畫400年”來到上海寶龍美術館的日本黃山美術社社長陳建中說：“2018年我們曾經將‘西方繪畫500年’引薦到上海展出。在此過程中深深感受到國內觀眾對西方藝術的包容與鐘愛，對異域文化的認知和興趣。尤其是上海作國際化大都市，人們追究生活品質，對西方繪畫藝術有著較高的認知和欣賞水平，已然融入了生活。于是，將更多更好的西方繪畫藝術展覽引入國內，引入上海，成為我們的一大愿景。近幾年，我們走訪了很多日本的博物館、美術館等文化機構，希望以更深層次、聚焦專題的形式策劃和推進西方繪畫藝術展覽。最后又選擇了從人物肖像繪畫的角度，因為無論是以敘述歷史的方式呈現(xiàn)，還是人文主義的角度描繪現(xiàn)實生活，人物畫都是西方藝術的基礎和重要組成部分，占有一個非常高的地位?！?/p>

“西方人物繪畫400年”展覽中的安東尼·凡·戴克《阿瑪利亞·馮·索爾穆斯-布朗菲爾斯肖像》

上海博物館“從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展”等待入場的觀眾。

更緊密的合作與交流、更多面向的經典展覽

4月底，西岸美術館“本源之畫——超現(xiàn)實主義與東方”開幕之日，來自法國國家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的兩位策展人進行著媒體導覽并交流提問；此前，他們對美術館工作人員進行了多場培訓。這是2020年席卷全球的疫情發(fā)生以來，法方策展人首次來到西岸美術館，看似尋常的導覽傳達著生活回歸的信息。

4月28日，法國國家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副館長迪迪埃·奧廷格和法國國家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現(xiàn)代收藏部策展人瑪麗·薩雷在西岸美術館“本源之畫——超現(xiàn)實主義與東方”作開幕導覽

西岸美術館與法國蓬皮杜中心、浦東美術館與英國泰特美術館的合作，東一美術館與烏菲齊美術館的“烏菲齊十步曲”，助力上海與歐洲藝術更廣泛的溝通與連結。

在全球疫情最嚴重的時期，中歐兩地工作人員開啟線上跨時區(qū)工作模式。在互相信任之下，即便如泰特鎮(zhèn)館之寶《奧菲莉婭》也在無人押運的情況下來到上海，這種工作方式也延續(xù)到疫情期間上海與更多國外展覽機構的合作。至疫情開放后，合作更為拓展。比如，今年春天，浦東美術館攜手英國泰特聯(lián)手發(fā)起的“美普繪少兒藝術家培養(yǎng)計劃”啟動，雙方從管理咨詢、展覽、培訓的合作延續(xù)到公教，共同關注少兒美育。

約翰·埃弗里特·米萊，《奧菲莉婭》，1851—1852年，布面油畫，泰特所有，1894年由亨利·泰特爵士贈送

“浦東美術館是一家新館，也是陸家嘴集團首次運營美術館，所以一直在摸索。與英國泰特的合作是最廣泛和深度的，也是在向泰特學習。未來浦東美術館中央展廳將借力泰特的資源，效仿泰特渦輪大廳邀請世界范圍內最好的藝術家挑戰(zhàn)這個垂直的空間?！标懠易旒瘓F副總經理，浦東美術館董事長李旻坤告訴《澎湃新聞·藝術評論》。

“超現(xiàn)實主義與東方”是西岸美術館與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陳合作項目舉辦的第24場展覽，其亮點是從蓬皮杜中心與上海博物館的館藏中甄選作品，尋找超現(xiàn)實主義藝術與中國古代書畫的關聯(lián)，構成了傅山與亨利·米肖，董其昌、龔賢與安德烈·馬松的對話。在此之前，2021年“抽象藝術先驅：康定斯基”將康定斯基的抽象作品與上博館藏五件商周青銅器共同陳列，凸顯了中國古代文化對西方現(xiàn)當代藝術的影響。

西岸美術館“超現(xiàn)實主義與東方”展覽現(xiàn)場，傅山與亨利·米肖作品的對話。

除了源自法國的展覽外，西岸美術館“展廳0”則聚焦實驗性的在地藝術項目，兩館共同關注中國年輕藝術家，未來蓬皮杜中心也將舉辦聚焦中國現(xiàn)當代藝術景象的展覽。

繼西岸美術館、浦東美術館后，東一美術館與意大利烏菲齊美術館達成“烏菲齊十步曲”的合作，雙方自2022年起五年內在東一美術館展出十場來自烏菲齊美術館館藏的藝術展覽。

東一美術館“大師自畫像”展覽中展出的《拉斐爾自畫像》

這場合作引人關注的點是，素有“文藝復興藝術寶庫”之稱的烏菲齊美術館緣何與上海一家民營機構合作？對此，謝定偉認為，“源于多年來的辦展聲譽和經驗積累，也得益于意大利駐華使領館的支持。”事實也證明，目前已經推出的“大師自畫像”和“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的展品質量并不遜色上博等國有大館，“烏菲齊大師自畫像”在結束上海的展出后，目前正在北京中國國家博物館展出，足見展覽的品質和受認可度。

東一美術館“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展覽現(xiàn)場，波提切利《三博士朝圣》，畫中右一被認為是波提切利自畫像。

對于中意文化領域的合作，安緹雅表示：“文化是意大利在世界上基本的身份要素，代表了一種物質和非物質遺產，以應對當代世界的挑戰(zhàn)。它是過去，但也是通向未來的橋梁。因此，在文化領域的合作，對于拉近我們兩國之間的距離和推動在其他領域共同利益的交流合作來說具有重要的作用?！?/p>

浦東美術館“那不勒斯展”展覽現(xiàn)場，地面為《獅子和酒神游行場景?賽克》石質?賽克，公元前1世紀，龐?，那不勒斯國家考古博物館藏；墻面為《粉飾灰泥吊頂》，灰泥，公元1世紀，維蘇威火山遺址，那不勒斯國家考古博物館藏

在眾多美術史級別的大展外，同樣于4月底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PSA）開幕的“雷蒙·德巴東：現(xiàn)代生活”展更為溫暖也更具現(xiàn)實性。中法雙方四位策展人籌備多年，從小處出發(fā)，在德巴東所關注的法國鄉(xiāng)村圖景中延伸出對當下中國的啟發(fā)，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館長龔彥也是策展人之一。

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雷蒙·德巴東：現(xiàn)代生活”展覽現(xiàn)場

這是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與卡地亞當代基金會的第五次合作?！昂献魇窍嗷ノ倪^程，其前提是美術館自身的學術定位，能很明確地向想要合作的機構表達自己要什么，對方的藏品來到上?？赡墚a生怎樣的化學反應。雙方共同注入內容、加入在地性的思考。”龔彥此前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說。

“雷蒙·德巴東：現(xiàn)代生活”展覽中“鄉(xiāng)村”系列。

在經典西方藝術展覽接連登場之余，如何借鑒和學習知名藝術機構的策劃與研究能力，并加入“在地性思考”，也成為上海更多文博展覽機構的關注點。

選擇一流大館和明星展品，在學習中提升自己

在采訪中，不少美術館負責人都提出“堅持與國際最好的藝術場館和最好藝術家合作”。除了與蓬皮杜中心、泰特美術館、烏菲齊美術館的長期合作外，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英國國家美術館、意大利那不勒斯國家考古博物館、德國博古睿美術館等場館皆為上海國際大展的合作機構，它們的共同點是具有豐富的館藏、過硬的學術、累積的運營經驗。

意大利烏菲齊美術館外景圖

“判斷一個展覽的內容和質量，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展品來自于哪一家藝術機構。如果來自國際級的大牌美術館，內容質量將得到保證。一流大館代表了策展、展品、展陳的水準，不會辦一個忽悠觀眾的展?！弊隽耸嗄辍耙M展”的謝定偉對澎湃新聞說，“中國觀眾更喜歡看大名頭藝術家和大名頭作品，這些一流大館也有著豐富的藏品資源。”謝定偉也透露，此后“烏菲齊十步曲”將帶來“18世紀歐洲大師繪畫”和“提香與威尼斯畫派”兩個展覽。

6月浦東美術館將推出“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大洋洲藝術與傳承”

浦東美術館在展覽選擇上也強調高起點和質量?！霸跅l件允許的范圍之內，希望把最好的藝術品帶到浦東美術館展出，提供給上海和中國的觀眾最好的體驗方式?！崩顣F坤說。浦東美術館6月將展出的“大洋洲藝術與傳承”和“來自提森博物館的杰作”，前者是大洋洲文物被納入大都會館藏后首次離開紐約；后者是提森博物館建館來首次大型國際展覽，囊獲了不少明星展品，尤其《女騎士》是馬奈畫冊的封面之作。UCCA Edge（UCCA上?？臻g）6月將呈現(xiàn)“現(xiàn)代主義漫步：柏林國立博古睿美術館館藏展”更是“硬貨”滿滿，畢加索、保羅·克利、馬蒂斯、賈科梅蒂等人的重量級作品將齊齊亮相。

愛德華·馬奈作品《女騎士》，即將于浦東美術館“來自提森博物館的杰作”中展出。

雖然，各家美術館對于合作都有自己的選擇和堅持（比如浦東美術館強調“以觀眾為中心”，UCCA希望“展覽與國際學術潮流同步”），但都提到了“話語權”——要“有底氣與國際大館直接對話”。今年3月，李旻坤帶領浦東美術館團隊拜訪了法國盧浮宮、奧賽美術館，英國泰特、V&A等美術館，拓展更多合作的可能。在采訪中，她強調了對話（直接與館長、負責人對話，敢于提出要求）和學習（不僅學習展覽和運營理念，也學習布展細節(jié)）。

在對話和學習中，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積累的經濟財富、一流的場館設施、巨大的受眾需求是無與倫比的優(yōu)勢，但短板也顯而易見——目前中國新興美術館無法累積系統(tǒng)的作品收藏和學術研究，所以做西方經典藝術大展，需要選擇合作機構借展無可避免。

6月將在UCCA Edge（UCCA上?？臻g）“柏林國立博古睿美術館館藏展”中展出的塞尚作品。

更長遠看，國際一流場館在輸出展覽外，是不是更需要“授之以漁”，中國的美術館在合作中更應該尋求學習和提升，或者說，經過長時間探討后，共同實現(xiàn)的展覽項目對雙方應該都是一種學習。

11月將在UCCA Edge（UCCA上?？臻g）“馬蒂斯的馬蒂斯”展覽展出作品。

據UCCA集團CEO、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館長田霏宇介紹，2019年，北京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與巴黎畢加索博物館合作了“畢加索——一位天才的誕生”，也正是因為該展覽對展館的硬件，以及各套程序、流程進行了升級，這對之后的運營帶來了更多新的可能?！吧踔量梢哉f，如果沒有辦過‘畢加索展’，如‘曹斐：時代舞臺’等UCCA自主策劃的展覽不一定能辦到現(xiàn)在的程度?！?/p>

雖然，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關注的核心是中國當代藝術，但一年一個國際展覽項目是團隊各方面能力提升的快速通道，“但展覽的核心是如何形成一個只能在此時此地出現(xiàn)的展覽，主導工作肯定需要在中方?！碧秭钫f，“上海是中國藝術發(fā)展非常重要的陣地，上海觀眾對新奇的事物會更感興趣。UCCA欣然參與其中，希望可以作為上海藝術生態(tài)的補充?！?/p>